【喻王喻】红日·四


三 戳我

 

  

三个月以后,王杰希在首都机场接喻文州回京,见到他的第一面,所有的疑虑和不安都烟消云散了。

 

喻文州穿着走的时候那一身衣服,很普通的冲锋夹克,脸上也有点晒黑了,头发搭在额前,老远就朝他笑。他背上是背包客专属的那种竖起来一人高的登山包,上面几个包打到了头顶上去,又没有压垮他,看不出是负债累累,还是收获颇丰。

 

王杰希除了上前拥抱他,接过了他所有行李,也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反应。

 

 

只是喻文州上车来就给了他一个炸雷,说自己只待一周,还要再回去。

王杰希说,回家再说。他开车出来的,让喻文州在副驾歇着,自己坐上去松了手刹倒车,缴停车费时开了CD机,里面塞着喻文州临走时在听的,李克勤的宝丽金唱片,平时那几首,王杰希听得也十分熟了,不知这次从哪首开始播。

 

是《红日》……王杰希伸手切掉了,而喻文州靠在车窗上像是睡着了。

 

 

 

回来这一周,喻文州是真的累极了,每天要睡满10个小时,自打他上中学起还没有过。王杰希享受最后的暑假时光,学科组加了两个短会,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家里,陪喻文州,做个饭,浇个花儿,给小花园除除草。花园里种着零零散散几束鸢尾,喻文州在小书房里面午睡的时候,那些紫色的独立成枝的花好像打在他脸上。

 

王杰希给他打开窗子,仲夏的风吹进来,温温热的。他看着喻文州有点垮下来的睡姿,那一瞬间,很小的一个声音说,就活在这一刻吧,也不用想什么未来的路,不用担心去留,没有太大的苦难和浓重的色彩,苍天不死,衣食无忧。

 

可是他和喻文州,都不是这样的人。

他知道,很快,也许下一秒,两个人都义无反顾地在既定的道路上前行不止,哪怕因此带来空间上时间上更宽广的分隔。

 

关于回到灾区这件事,王杰希找了一天晚上,应该是喻文州回来的第三天,坐了一锅暖胃的打卤面,打算把事情和他掰开了说。

喻文州那边给出的理由是,能收获第一手的经验,绵阳当地的医院缺人,还有当时收的很多病人都……

王杰希听到这里,摆了摆手,说我都知道了。挺有大佬风范的,喻文州还试着打趣,我的川普也挺好。

王杰希没什么心情,低头吃面。心里面还是堵了一下,现在不是争分夺秒的灾后,在他看来喻文州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必要。救援队上级盛情邀请,但他好歹算有牵有挂的人了,怎么也应该和自己商量一下。

王杰希自嘲了一下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男子主义,大概是灾后72小时,担心害怕过了头,现在即使爱,也不知是轻了还是重了。

 

他不想留住喻文州,王杰希想的明白,喻文州既然和他说,就肯定是已经考虑过前因后果。那时候他颇为肯定地觉得,不用自己挽留或说软话,他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,一路走来已经再清楚不过,异地个三年五年,只要间或能见上面,还是没问题的。

两个人也老大不小的了,之前王杰希去外地出差,喻文州连着几天晚上睡在医院,事后一解释,也就了然,没有过多的期许,知道对方担心着记挂着,偶尔艰难上几个礼拜,总体上两个人都过得舒服,惬意,像是恋爱。

 

那天晚上他们又做了一次,王杰希这边觉得是彼此心意相通的,于是让喻文州进入他,喻文州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的很紧,无意识的姿态,王杰希很久没有这样怀抱大敞地接纳对方,他久不见天日的小腿磨着喻文州的后腰,姿势摆的有些别扭,快感没有想象中来的那么快,他刚刚适应了疼痛,喻文州却做的动情,入得算是很深,王杰希皱着眉揪着他头发,就这样看着他到达高潮。喻文州扔掉套子过来帮他口,做得流利顺畅,水到渠成,好像两个人心贴着心似的。

最后王杰希也算痛快泄过,按着喻文州的半边身子,很狂妄地去吻他半哑的喉咙,喻文州刚刚去卫生间冲过口腔,王杰希的舌就进来,又抵到最深处,嘴巴扣在一起,唇瓣错乱地揉着,和齿列痛苦地贴合,好像要刻出几道痕来。

 

王杰希压着他,知道喻文州之前仔细洗过澡,便也想进入他一次,但刚刚分开他膝盖,就看到喻文州左小腿——他的左,喻文州的右小腿上,有条挺深的疤痕,从腓骨到膝盖下端,明显是新伤,向外凸起着。

 

王杰希大手按上去,平静了一下呼吸,抬头问喻文州:“这怎么搞的?”

喻文州说第一周,最后一天的时候没注意,被钢板划的,当时急着转移一个小朋友,坐下来一摸腿摸了一手的血,裤子破了,最上头口子深的肉都外翻出来,然后才觉得疼。

王杰希颓然坐下来,没了欲望,他推了推喻文州的肩膀说,今天先睡吧。

喻文州在昏暗灯光底下看他的眼,看了一会儿,凑上去吻了一下,态度软下来,他说,再忍忍,那边最多再三个月。

 

王杰希看着天花板吐槽,心里默默把这三个月翻了个倍。

 

 

六个月。

 

 

喻文州再次回到灾区,一待就是半年,这半年里面,他工作如何王杰希大概知道,至于当初说的三个月,男人床上的话最不可信,下了床就三乘以二等于六,归来遥遥无期。

 

王杰希知道两个人感情还在,但是来来去去被消磨掉一半,剩下的一半里面,求之而不得,念之而不在还占了主要,他们分隔太远,面对面交心的谈话几乎不可能,不知道对方处在什么样的生命状态,也渐渐错过对方的精彩。

 

王杰希第一节公开课的时候,喻文州的重症病人康复出院的时候,人生之皆大欢喜,却没法与对方共享。总是在周末,满心疲倦,喉头干渴的时候,挂一个形式大于意义的电话,电话里面说说想念,说说家,说说工作和生活,伙食如何,股价如何,哪个学生淘气,哪个病人不争,到最后快要挂了,迷迷瞪瞪地想起——哦,我解锁了人生一大成就。当时觉得,老大不小的人了,也欢喜到雀跃,迫不及待告诉别人的,现在只剩下徒劳的错位感。

 

他累了,并且他知道,喻文州也一样。

 

 

春节之前,喻文州打电话,问可不可以陪他回趟广州。

王杰希和他一周前刚刚吵过,说吵也算不上,大概是冷战,话陡然少下来,喻文州问完这一句,更是干脆沉默。

王杰希知道,他家里那边对于他出柜并且到北方求学,一直是不太能接受的,虽然知道自己的存在,也没用太详细过问。每次喻文州给母亲打电话讲的都是广东话,他听得懂大部分,但是母女情切时那些有点夸张的表达,还是不懂。

 

他知道这次是个机会,提前买好机票飞过去,打点一下关系,给刚刚放松态度的两位老人吃一颗定心丸,和喻文州扮扮甜腻的爱侣。

可是他做不来。两个人问题积攒已久,隔阂渐深,只有冷处理一段时间再彻底见面共处才能解决问题,这种情况下让王杰希直接飞过去大包大揽,打情感包票,他做不到。

 

他考虑了一下,给出了拒绝的答复,喻文州也不勉强他,兀自挂了电话。

喻文州是和父母磨了许久,恨不得透支此生信誉许下万千承诺,说王杰希是很好的、很负责的人,是中学教师,工作稳定,收入不菲,能对老人也很上心,并且期待见您俩很久了。

 

最后这真是打脸打得响亮,用王杰希经常爱说的,一个耳刮子甩下来掷地有声。

可是王杰希,甩手大爷,逍遥自在,倒是不用委屈自己做这赔本儿买卖,不知道喻文州此间付出诸多心血,甚至可能疏于和自己情感沟通。

 

他只是视作,他也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春节那天两个人长途电话过的,王杰希抱着最后的希望,想,倦鸟飞还。

可彼时喻文州刚刚花了两个小时同父母解释,王杰希是区里有调研,真的来不了。

老妈问,佢点解唔来?

喻文州说,佢要出差,忙到爆,唔得闲。

老妈很犀利,说,点解过节都咁忙?

喻文州说,我唔知啊。

 

二老追问,他翻来覆去解释,感觉好像,煮熟的鸭子飞了,卫冕冠军倒在了欧洲杯的小组赛上。

 

他深刻感觉到,精神上体力上再强大,好像也抵不过这种深深的无力感,好像两个人注定了就得分开似的,开始还不服输,后来渐渐的,就败下阵来。

PVP两个人都打得起劲儿,互相标着劲,哪个也不服输,你爱我到老,我爱你到死,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,年轻力壮,什么疯狂事儿没想过,谈恋爱也恨不得拿出这样决绝的势头来。

可是现在,PVE,两个人不在一起了,天天抬头低头都见不着,站在对面的成了环境,时间差,地理上的距离,这些客观上的东西。

 

 

春节那一通电话,又是很不愉快,喻文州是没料到王杰希不愿过来,还拒绝得颇为干脆,因此也很难称得上高兴。

王杰希头一次态度敷衍,喻文州也觉出他不对劲来,想深入聊一聊,最后大概被对方误解了,大年三十儿,各自寂寥。

喻文州大年初五从广州乘专机入川,初七的时候接了个电话,他还想再讲两句,正停下来措辞,电话里王杰希当他告一段落了,说成了,分手吧。

 

喻文州又是没想到。

以前谈恋爱的时候,尤其是两个人初识那几个月,喻文州是步步走在他前面,处处给他惊喜,只有王杰希想不到,没有他喻文州做不到。

 

到了现在这个时候,却是王杰希走在他前面,脚步还甩了他一脸,也没给他准备的时间考虑的余地回旋的空间,直接说了分手。

喻文州不是没想过分手,尤其在父母面前未能自圆其说,对他打击颇大,情绪不稳,在电话里就应了。

 

后面还有许多的问题,他都没得空问,父母亲那边电话又追过来,两个人还是记挂儿子的,虽然花了很久才接受他有同性爱人这个事实,现在也还是希望两个人安安稳稳。

 

喻文州接着电话,只觉得心变成一张网,扯得无限大,从中又漏过了很多东西。

 

他第一次感到迷茫,无处落脚,有很多东西张开了收不起来。

 



然而王杰希那边,再无音讯。




BGM:眼睛早已背叛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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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my瑞小天使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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